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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 : 戴朝福教授是本中活文化生活学会学术发展委员会主任委员,经言论语数十年,编有"论语阐义"套书四册。每套定价2000元,本网特价1500元。意者请洽电0919140073池老师
论语的生活智慧 - 奥客文化
- 这些日子,很多媒体似乎不约而同地刮起了一阵讨论「奥客文化」的旋风。所谓「奥客」,指的是在群体交往中,不管有理没理,人不但处处不让自己吃亏,还想尽办法占便宜,以为持怀这样的「唯我独尊」,把对方压下去,才显自己吃得开,才是王道。
- 这样的例子随处可见:有一位消费民众,要听高品质的音乐会,只舍得买后面一般座的便宜票,等到开场后,眼见前头高价位区仍有很多没人坐的空位,不请就抢著去坐,相关人员劝阻他,不但不觉理亏羞愧,反冠冕堂皇地回道:「反正位子空著也是空著。」又有一位微带酒气的壮汉,到便利超商一口气买了十几个便当,眼见店员忙得不可开交,仍威胁他得马上为他微波加热,否则会给他「好看」;更夸张的是,一位山难失踪的登山者,警方出动了几十个人次,花了几天工夫搜寻,仍找不到他的下落,结果另一队救难山友,才用了两小时就找到人,家人气愤难消,就怒告警方怠惰,要求政府国赔;救人原本是「义举」,登山具高危险性,安危本也应自行负责,如今不但没对「没有功劳,也有苦劳」的协助单位感激,反莫名其妙地陷它为被告,还意图从中捞些好处,这种「得了便宜又卖乖」的行径,想来不禁令人摇头叹息。
- 「君子喻於义,小人喻於利。」(〈里仁.一六 〉)懂得视对方为目的,而不视之为工具,就会彼此讲情义。店家感谢顾客的惠顾,自会热心服务;顾客感念店家的热诚,就会设身处地想到它亦有服务上的限制,是以要享受更好的商品,自应当付出更昂贵的代价,而人多事忙,我与其他排队的顾客「位格」既都平等,凭什么可横柴入灶,强要店家一定得优先为我服务?同样的,如能领受到个人的身家性命、财产的保障及各项日常生活的便利,都直接或间接因於社会、国家的服务,就会生发「不要问国家能为我做什么,只问自己能为国家做什么」的情怀,哪会自命为「太上」百姓,苛求政府一定要为自己作无微不至的服务?「人民是头家」、「以客为尊」,这是店家与政府为顾客、人民所当自许的服务态度,顾客、人民自也不能因此顺势膨胀为「以我为尊」,真要它们作牛马,合情合理的权益,固然要维护,好便讨个公道,却不能有「踩它们於脚下」的傲慢,尤其当过错出於非故意,或限於现实艰难的无奈,则更应多予同情、体谅,乃至愿自己吃点小亏,而予它们正面的鼓励,人间有情义,就不会有「奥客文化」的产生。
论语的生活智慧 - 典范
- 浇薄的社会,由於功利心习的泥重,一提到道德的重要,便常会被人嗤之以鼻地回道:「道德一斤多少钱?」其实,人性本善,社会越现实,越有机会让人展现生命的光辉,而为世人树立起道德人格的典范。
- 东台湾交通一向不便,大部分地区还是穷乡僻壤,由於生活机能的便利度,与大都会差距甚大,且不易有事业上的发展,绝大部分之有特别热门专长的人,都不愿待在那儿服务,即便愿意,也多属暂时性的,一有高就机会,往往选择离开,到大都会去发展,要坚持到底,不畏艰辛地为资源缺乏的地区服务,还真要有极大的道德勇气。
- 一位现年八十二岁的瑞士籍葛玉霞修女,到东台湾服务达半个世纪,长年担任居家护理(即到重症患者家协助理伤口、换气切、鼻胃管、导尿管、复健....等等的工作),骑车穿梭於台东偏远的穷困乡里角落(后来调回医院),服务阿美族,探视无助的病患,如今因年迈体衰,无法再工作,为了不想给台湾负担,决定回瑞士养老,临别前还说:「感谢台湾人愿意让我照顾,我真的很爱台湾。」这种「只求我为人人,不想人人为我」的恢弘情怀,令人动容。
- 无独有偶,花莲门诺医院黄胜雄医师也将退休,从前,在一次偶然的际遇裏,听了门诺医院前院长说「台湾的医师去美国很近,来花莲却很远」的一席感慨话,心有戚戚,便毅然辞去美国医学院的教授职务(当时他是美国脑神经外科权威,曾任雷根总统的随行指定医师,正值人生的黄金巅峰期),说:「如果为了高薪而留在美国,我就是没有灵魂的人。」肺腑之言,付诸行动,在花莲服务,一待就是二十二个年头,直到现年七十七岁,满头白发,才想到再回美国与儿孙团聚,重温晚年的天伦之乐。
- 「君子怀刑,小人怀惠。」(〈里仁.一一 〉)葛修女与黄医师无私无我的奉献,无怨无悔的付出,只问自己如何散发人生的光辉,丝毫不居功,也不求回报,这种用生命爱世人的义举,足堪为现实社会道德实践的典范。对比於斤斤计较如何从政府那裏争取到更多好处(如养老年金、老农津贴)的芸芸众生,我们能不自觉心小,而感到愧怍?
- 这世间一定还有很多默默耕耘,不为人知的践德典范,期待媒体多去挖掘、报导,能振聋发聩,我们的社会才会酝酿出积极上进的正面力量。
论语的生活智慧 - 善思
- 今日台湾教育的最大通病,在於只重视灌输,而忽略启发。因此从小学到中学,学生往往只问吸收,不讲消化;只懂得局部,而不知整体;只识取零碎的知识,却无法通贯、联结起来活用。正因为如此,所以尽管国中三年所学的英语单字、句型,足以应付简单的日常对话,但大部分的学生念了六年的中学,除了「早安」、「您好」、「谢谢」、「再见」等等几个片语外,几乎什么也说不出口来;数学只求熟记公式,加强演算,却不知公式之所由来,及它所要表达的意义,因此一有题型上的变化,便不知所措;历史只记相关之人、地、时、事、物的片面发生内容,却从不自事迹中去领受它所给我们的人文启示,..凡此种种,都说明了当今之学子,只是一部学习的机器。处处为死板的知识所桎梏,便提撕不起活泼的心灵,於是学习作文,只会顺著老师的提示方向去表述,而没有自己的创见;参加课后辅导,只依赖补习班老师所给的答案去记诵,自己却不知如何在教科书上寻找重点;成天为补习忙碌,参考书背得滚瓜烂熟,脑子裏对整体的概念却仍一片空白。
- 「学而不思则罔」(〈为政.十五〉),真的,假如我们的心灵停在睡眠状态,便会成为所学的奴隶,学习反成了我们思维上的障碍,就好像有一样东西挡住了我们的视线,无法使眼睛看远一般。凡事顺著所学走,很可能在无形中造成了锢蔽与偏见而不自知,乃至自恃其学,而轻忽、鄙视他人别种领域的成就,这样,反使人生的道路越走越狭隘。
- 人的心灵是无限的,学习本质上可以加大加深思维的空间,好引生心灵作更多更美的创造,问题就在人思或不思。美国苹果电脑公司之所以会有不断推陈出新的产品问世,就因为创办人贾伯思的团队善思,善於整合现代科技,来满足消费者使用方便的需求;有些科技公司只会一味模仿,不知从别人成品的缺失上,再求研发、突破,最后自然落伍而遭到了淘汰。可见知识教育「思」甚重要,心灵能活泼起来,能善思,就能善用所学,而不为所学限制,这样才能开创日新月异的知识。
- 品德教育除了学,更要重「思」,自小我们虽应从洒扫应对进退中培养好的生活习惯,效法贤者的嘉言美行,但也要懂得善用心思去权变,因人因事因时因地制宜,这样才不会固守老实而吃亏上当,因勤劳过度而伤害健康,...,总之,有活泼的心灵,才真能有合宜的道德创造。
论语的生活智慧 - 民主的素养
- 「民主」无疑是人类在政治史上的进步象徵。政治原本就是为民众服务、奉献的公事,要用谁来领导,用谁来为人民服务,透过选举,由选民自己直接作决定,这是最能表现民意的。
- 理想的民意,实代表著天意。天意即是循天理所展现的意念,天理在良心,因此所谓天意,其实也可说就是良心的意念。良心无偏私,大公至正,由这样的民意来选举,当选的理应是候选人中最为理想的人物,然而落到现实中来,未必就能如此,这之中,最大的原因,就是选民用的是民粹,而不是民意。
- 所谓民粹,简单地说,就是不理性的民意,一切都从自己的立场去考量,都从自身的利益去决断。从自己的立场去考量,便无法明辨真正的是非,从自身的利益去决断,便不能大公无私。不同的民粹选民各拥其候选人出来角逐,这样,选出来的,便只是民粹的政治人物,没有真正的民意来支持,这样的民主终究还是病态的民主。
- 要建立健全的民主,最重要的,就是人人要培养出民主的素养,「君子周而不比」(〈为政.十四 〉)这「周而不比」,正是重要的民主素养之一表现。
- 人能普遍亲厚(周),而不勾结营私(不比),就可从中培养出宽弘的心量,与远大的眼光,那么,在选举时,就会从候选人的政见中,客观地分辨何者才是对整体国家的发展最有利,何者最可能在当今处境的许可下落实,而少有后遗症,何者才真能造福全民,乃至最能为后代的子孙著想,不致只为争取短视近利之群众的选票,而乱开支票。...有如此之眼光与心量,就能舍弃一己之成见,而不会因为候选人是自己的亲朋好友就盲目去支持他,因为选举的真正意义在为国举才,不在联谊私交,自己的抉择足以影响家国天下,本质上就是「神圣的一票」,怎可不慎重?
- 人人有此民主素养,候选人见无谓的诋毁无益於争取认同,就再也不敢蓄意抺黑;见画饼充饥的施政蓝图不能迷惑大众,就再也不敢妄作政治承诺;见耍各种竞选噱头都无助於选情的加温,就再也不敢哗众取宠。只有真诚踏实,才能赢得选票,就会逼使候选人自勉为政治家,而不做政客,如此,民主岂不更上轨道?
- 由是可知:真要使民主健全而无弊,必须讲求民主素养,人人有德,「周而不比」,就会使民主素养提升,可见民主社会尤要讲道德,儒学绝不是落伍的生命学问。
论语的生活智慧 - 孝敬
在世界上,中国人最重视孝道,也最讲究孝道,所以在国人的观念里,都普遍认为孝顺父母,乃是天经地义的事,我国民法为了顺应这样的传统美德,因此明订子女有抚养父母的义务。
法律虽有保障父母受抚养的权利,但却无法对子女之「孝敬父母」的态度加以规范;换句话说:即使父母得到供养,子女如显得不甘愿,乃至以「嗟来食」的方式去对待父母,法律对它亦无可奈何。这一方面固因於敬与不敬态度的鉴别有很大的主观成分,一方面法律对行孝的实施细则,其实也很难面面俱到地加以规范,这正说明了法律对於人之是否要道德实践,无法施以强迫性的限制。
其实不只法律难以规范如何实施道德,就生命学问的本身来说,也同样难以指明人应如何去表现,盖人的道德行为源於心灵自觉,是活活泼泼的,它是生活的艺术,不是形式的教条,因此光从事中要如何展现「敬」的表情,实也不易交代,所以孔子说:「色难」(〈为政.八〉)
敬是以一种庄严的意识来表示对对方的诚意,这种意识源於对对方之人格或位格精神之具有神圣性的自觉而来。就子女来说,因感受到父母生我,才有我的生命;父母养我、教我,才使我能正常成长;他们甘愿犠牲自己来成全我,而不考虑将来能否获报(生命无常,谁能保证必能享受回报。又岂能保证子女将来必孝、必有能力回报?)爱我而不揽为私爱(父母爱我,也要我长大后去爱别人,而结婚生子,这又岂是私爱?)这种大慈大爱,岂不是超越我执之极具神圣性的精神展现?子女能感受到此,自能持「敬」来孝顺父母。
敬只是就子女对父母庄严的人格之心灵自觉而说,并不意味行孝要处处严肃以对,过於严肃,反使和乐的家庭生活陷为呆板不自然。老莱子「彩衣娱亲」的故事,岂不又轻松又可爱?这哪会失去「敬」父母的庄严?所以孝敬讲求的是心诚,而不在拘谨的外表形式,依於客观的情境(父母当时的处境与心情,对我而言,也是一种客观的情境),表现出相应而如理的自然,这就是最好的孝敬表现。
孔子说「色难」,难的不在表情(表情顺诚心之自然,一有做作,便不自然,便不心诚),而难在永久保持敬诚;时时感恩,领受父母形上精神的神圣性,就能表现为天理流行的孝行。明乎此,便知古书所举二十四孝的故事,只在表明孝子有如此的敬诚,而不是要我们盲目去摹仿他们的作为。
论语的生活智慧 - 天听
长期以来,我们看到许多立委对官员的质询,或立委之间的争辩,常是理直气壮,声色俱厉;电视政论节目上,名嘴之评论他人,也常是冷讽热嘲,不留情面。这样的言论方式,固然可以哗众取宠,引人注意,炒热知名度,但影响所及,却也往往把社会风气带进暴戾的氛围中,以为声大才显理直,会吵的有糖吃,於是不论理足不足,先吵再说,人际间便因此而失去了祥和。
事理愈辩愈明,群众的事务与权益,当然该争也应辩,只是辩的是理,不是力,要的是以理服人,不是以力服人,既然如此,讲话为什么非得咄咄逼人,声嘶力竭不可?辩说要符情理,要言中有物,必须要冷静下来,否则愈辩愈大声,失去理智,可能大打出手,就失去辩论的意义了。
辩说要静心,要不亢不卑,说来简单,实也不易。尤其对方不给我下台阶,予我以无情的人身攻击,如何可能不生气?不以牙还牙?孔子「六十而耳顺」(〈为政.四〉)圣贤到了六十岁的人生阶段,才做到「耳顺」的工夫,正见这种修养层境之不易。
人之所以与人争辩,都认为自己有理,而对方无理,如此,在争辩中自忍受不了对方分说(你既无理,我何必浪费时间听下去),即使对方争辩,也会强行插嘴(你既理亏,就得全然听我的),於是成了只争不辩,终致不欢而散。
人如能了悟自己的有限,思维、见解上也可能会有盲点,就不会坚持自己必对,如是才能静下心来,聆听对方的看法,不管对方对或不对,至少他的见解可供我参考,从中照见问题的症结,才易对彼此的争点有全面、深入的理解,这样,又如何能打断他的话语?同样的,别人也是一有限的存在,假如他批评我句句中肯,我即应感谢他的严厉提醒;假如他批评的全然是无的放矢,讲的既不是针对我,又有什么好生气的?有了这种「天听」的涵养(天不论放晴或下雨,都会有人抱怨;天不说什么,只做其所当做,任其抱怨而不辩,所显的即是一无限宽弘的心量),所以面对批评,便会听入耳而不心动,心清澈而灵明,宁静而自得,这正是孔子六十而「耳顺」之境界的写照。
人人有这种工夫,不理会世间的蜚短流长,那么,天下就会迈向太平、和谐。这种「天听」的工夫虽不易修得,但只要努力,从生活中去学习逆言顺受,对自己的人格成长,是有莫大之助益的。
论语的生活智慧 - 为人生而文学
人的存在,可从两个层面来说:一是现实的存在,一是理想的存在。现实存在的人,生活上都讲求情欲的满足,物质的享受,这是人为「万物之灵」中之「物」性的表现;理想存在的人,虽也离不开情欲,离不开物质,但生活的重心却放在心灵的陶养与精神的享受上,这是人为「万物之灵」中之「灵」性的表现,人之有意义与价值的领受,就是由这裏生发的。
这当然不是说现实不重要,人不必讲现实。其实人如没有物质上的供应,就没有现实上的身躯,没有现实身躯的存在,所谓精神、心灵的表现,便都流於空谈。所以儒家并不鄙视现实的衣食,只是在衣食生活之外,人应更重视精神生活,以使自己的心灵能从现实中超拔,自由自主,役物而不为物所役,这样生活所展现的,才是「异於禽兽」之高贵可感的真实人生。
而文学即是人自由自主心灵的一种创造。当人面对各种客观的境物,或自身的生命情况等等有所感悟、领受,为了捕捉那种生命的跃动,於是透过文字,生动地将它表达出来。描写的方式:有的从正面去表达,有的从反面去衬托;有的记敍婉约,有的简明扼要;...要之,每个作者虽有各种独特的笔法,各有不同角度的取材(世间之客观境物无穷,人之心灵创造无限,文学之内容自也随之无限),然而不论其内容如何无限,其表达手法如何创新,一切文学的创作,都不外是为了直接或间接表达人生的真,托显道德的善,与创造艺术的美。道德的善生发於人之仁心的自我要求,艺术的美则是源於人之仁心觉性对事物的感通与观照,两者所要传达的,其实是「善」与「美」统一之人生的真。
人生之有真,即因於人有普遍的良心善性在那裏表现,文学作品所要传达的,即是这样多采多姿的人生;有此普遍之良心善性作媒介,读者才能透过文学作品,与作者引起心灵的共鸣,而接受作品中所涵蕴之精神的薰陶,这种忠诚地表达(作者)或领受(读者)真实的人生,即是孔子所谓的「思无邪」(〈为政..二〉)之文学共性,由此可见儒家的文学观,即是「为人生而文学」的文学观(唐儒韩愈「文以载道」的主张,就是从这裏说的),没有精神生命之底蕴的作品,都不是好作品,都是没有内容的文学,不!应该说它已不属文学,由此可见:廿世纪初达达主义者为反对人生而写的那些无厘头的作品,当然更不属文学,只是一堆堆胡闹而无意义的垃圾而已。
论语的生活智慧 - 贫与富的自处之道
人是一现实生活的存在,离不开现实,也离不开生活。要生活,必须仰赖现实之物,而现实之物的获得能力,则是依靠钱财。换句话说:人越有钱,越有能力拥有现实上之物质乃至精神之享受的相对自由(他可以花钱去买享受,也可以不买,买或不买,他有选择的自由,而穷人只有不买的自由,只有不买,别无选择,其实就等同不自由),为了争取这样的自由,所以世间很少有人不想去努力赚钱的。
然而人想赚到很多钱,常是可遇不可求的,所以社会上有钱人家虽不少,但穷人更多。面对或贫或富的情境,我们又当如何自处呢?
《论语》记载子贡有一次向他的老师孔子请教这方面的问题,他设问:倘如一个人贫穷却穷得有骨气,不会因此向富裕人家巴结,企图从那儿得到好处;有钱人也不会借著他的财富,向人炫耀,这样应该是有德养的人了。孔子回答他说这只是起码的涵养而已,还应进一步做到「贫而乐,富而好礼。」(〈学而.一五〉),从这裏,我们可以意会到:人的德养是要精益求精的。
所谓「贫而乐」,不是说因为贫穷而感到快乐(人因穷到可能三餐不继,基本的生活物质常有匮乏之虞,身躯受到煎熬,如何有乐?)而是说在这种贫乏的日子裏,他从中领略到各种人生的甘苦,从而「学习」如何有效面对,克服困难,解决问题,以使自己借由挫折而更「体验」人生;他陶醉在「学习」与「体验」之中,忘忽贫穷,只觉得生活的本身有益於自己人格的成长,很有意思,故「贫而乐」。
至於「富而好礼」,是说有钱人家忘忽自己的财富,而能一本平常心,以理性(礼者,理也)表现在言行上。对人,他说话不但不会财大气粗,睥睨穷人,且一视同仁地善待一切人。他认为钱财只是身外物,跟自己的人格高下无关,别人有没有钱,也跟他的人格高下无关,大家既都是具有良心善性的人,理当彼此敬重,是不应该用钱财来衡量人的。由於他敬爱一切人,所以当别人有难,他会适时慷慨解囊,协助他度过难关;当面对有价值有意义的人文活动,需要捐助玉成,他也会乐於捐献。而对自己,依旧会俭约朴实,不作无谓的浪费,比方在交通上真有必要,他才买轿车,绝不会为了盲顺俗众来赶流行,也不会为了提高身分,而买名牌包包,...总之,对人对己,每一分钱都花得踏实,让自己的钱财发挥它的意义与价值,这也是「富而好礼」的表现。
论语的生活智慧 - 生命的尊严
人生在世,不论他的岁寿或短或长,谁都不例外,正一步步走向死亡。在这一段「活著」的日子裏,每个人必须面对「现实」,去求「生存」,以使自己生命得以延续存在。此中人必须要吃、要喝、要穿、要休息、要工作、要活动,...
凡此吃、喝、睡觉、活动等等的自然生命表现,与其他动物没有两样,谈不上尊严不尊严;人的工作,如果只从为了赚钱、为了图温饱、为了求物质生活之享受的角度来看,实也无所谓尊严不尊严,但人如能从工作或活动本身之背后所蕴涵的意义与价值来看,便能体悟到:原来人的生命裏是有它的尊严的。
农夫耕田种作,固是为了生产稻谷等农产品来赚钱,但同时也充分供应了米粮,使社会中人免於饥饿;医生看诊,固是靠他的医术来谋生,却也因他的医疗而治愈了很多人,挽回很多人的性命;教师从事教育,虽也是一种求生活的行业,但他之作育英才,也为国家、社会造就了各方面的奉献力量;...凡此在在说明了凡事都有一体的两面,只要能从正面去看,人的任何工作与活动,都具有「道德实践」的意义,都能展现生命的尊严,就此而言,我们可以说:人的一生,简直就是一「道德实践」的历程。
或许有人会问:人在日常生活中会不断犯错,如何有尊严?诚然,人会常犯错,却也会从过错中不断改正自己,这种不断改过、涵养自己,也是一种道德实践(孔子不希望人浑噩过日,要人「过则勿惮改」,时时保持心灵的自觉,以使自己的道德人格不断成长,其义,即有要人维持「生命尊严」的用意)。人性本善,每个人都存有潜德,所以即使没有像「君子」那般的涵养,在他的一生当中一样会有一些值得称颂的表现,这些表现,就是人的尊严,人所要记取、怀念的,就是他的嘉言善行,他的生命尊严。
曾子要人「慎终追远」(〈学而.九〉)他的用意显然要人多从正面看人。把人看成有生命尊严的存在,才能领受到他的一生是一道德实践的历程,他的辞世,是他「道德实践」之生命历程的完成,这样,对其人格加以肯定、敬重,对其丧事,才会慎重地办理,而对先人的懿行嘉言,才懂得去追思、缅怀与感念。
人的一生虽也有为恶的实然,但人性本善,所以人人乃原则上都有为善的应然,这种「隐恶扬善」的作法,即在借以净化人心,向善回归。人人都具生命的尊严,就可造就可敬可爱的人间,如是,又何须另寻极乐世界呢?
论语的生活智慧 - 大块皆文章
《论语》讲的是「人」的生命学问,是教人如何在现实中开发自己的智慧,安顿自己,以使生活过得有意义、有价值。
要开发智慧,不是整天光坐在家裏空思冥想就能办得到,乃必须在生活中不断去学习、体证,从错误的尝试中不断去反省、改进,才能有得。
「大块皆文章」。真的,天地间处处都是老天提供给人的心灵创作题材,都是无言的示现,诚如佛家所谓的「一华一世界,一叶一如来。」只要认真体会,诗人就可从大自然的美景中找到很多描述的诗作灵感,文学家就可从人文交接中走进情感的世界,科学家就可从现实存在的现象中获得启示,而觅得大自然的奥秘。……凡此林林总总,正说明了现实的存在面蕴藏有无限的奥机,它可供人作无限之知识与智慧的开发。
而人生在世不过百年,就时间上来说,生前死后都是不可知的邈然,人所能真正把握的,只在有生之年的每一个当下;就空间上来说,眼前人之所闻所见,都是真实的大千世界,而不是幻想的虚拟人间,所以人活著,就应该认真地面对它。只要时时学习,处处学习,认真体会,不管在客观的知识上,或主观的德养上,都会有收获,而让自己不断地自我超越,自我成长,这就是为什么孔子在《论语》中开宗明义地要人「学而时习之」。(〈学而.—〉)
人能积极、刚健、进取地面对当下,生命便觉充实饱满,一方面从社会中学来,一方面又适时而合宜地回馈社会,拿成就别人,来成就自己,这样心灵自能获得安顿;每个当下都精神愉悦,陶醉在生活之中(不亦说乎),就会领受到这趟人生没有白来,死而无憾,不畏惧死亡,所谓「死后的灵魂是否能到西方的极乐世界去」等等问题,都已无关紧要了。
不论前世,不谈来生,只讲如何充实饱满地生活於现在,以安顿自己,这就是儒家的生命学问。
论语的生活智慧 - 爱情的贞定
说来世间真有意思:一个人长大成人以后,上苍或许为了让他体验人生,考验、砥砺他的德养,特别设下奇缘,让男女在巧合的机遇裏相识,由相识而逐渐磨擦出爱情的火花,然后结婚生子,从夫妻的配偶关系,延展而生发为父母子女的天伦关系,接著扩充下去,而子子孙孙,世世代代,...直到永远。在这裏,我们看到了多彩多姿之「生生不已」的生命历程,正如每天之日起日落,一年四季推陈出新之生生不息的宇宙生命。儒家就是用这种「生」理,从人道来体证天道,由天道来契贯人道。
夫妻是人伦的大始,是「承先启后」的世代枢纽。没有夫妻,就成就不了家庭,成就不了世世代代;夫妻一伦生变(如离婚),整个家庭便随之不安,尤其无辜的子女将会因於父母之失和、离异而使心灵受到重创,这是人生的大不幸。为避免类似这样的不幸,夫妻彼此之间当力求「爱情之贞定」,来维系长久的关系。「爱」是普世真理,任何宗教都离不开爱,儒教讲仁爱,佛教讲慈悲,耶教讲博爱,要推爱到天下,当先懂得去爱自己的另一半,连一个人都专爱不来,如何高谈「泛爱众」?所以真要推广爱,维持夫妻不渝的爱,实是重要的第一步。
夫妻要贞定爱情,重在彼此内在之道德心灵的感通,而不在姿貌、名位、财富等等外在条件(色)的讲求,因为姿貌将随岁月日渐衰老,谁也无法阻挡,名位、财富之或得或失,总是无常,当这些外在的条件一有了变化,夫妻的情爱马上跟著动摇,没有稳定性的基石,是培养不出「不渝」之情操的(今人为求婚姻生活的新鲜感,常讲求形式上的浪漫,企图借此来激发生理上的欲求,但此间若无彼此感通的真爱,便易觉得虚伪而倦怠)。
只有两心相许,多从光明面去欣赏对方,则当对方有了过错,必会淡化它,为它理由化,而视它为情有可原;当双方偶起误会、冲突,也必会很快冷静下来,共同探寻问题的症结所在。如此相处久了,彼此了解对方气质的限制,忽略其缺点,牢记其优点,夫妻自能相处和谐,情爱永不渝。
总之,容貌无法长保青春,名位财富未必能永远拥有,只有人的德养,越经过砥砺、磨炼,越趋向圆融、完美,正如陈年的老酒,越陈越香,人越老,越能彼此欣赏、敬重。可见夫妻相处之道,在重德,不在重色,子夏说:「贤贤易色」(〈学而.七 〉)这句话,的确是千古名言,历久而弥新。
论语的生活智慧 - 永恒的自我超越
人的现实存在,是一有限的存在,正因为有限,所以必须要不断地学习,不断地自我超越,以走向无限;而学无止境,人世间事不论怎么学,永远学不完,「无限」既永远达不到,人可能因此气馁,中途而废,或只求近程目标(如求博士学位,求得一技之长等等),目标达成,就不再学了。
孔子说:「吾十有五而志於学」(〈为政.四〉),这暗示了我们:他之所以能「学不厌」,是从立「志」来的,所以人要求永恒的自我超越,「立志」非常重要,《论语》中孔子屡提到「志」,强调「志」,理由就在这裏。
所谓「志」,一方面心要有定向,有个目标、方向引领著我们去努力,生活便觉充实而不致茫然;另一方面要心灵自作主宰,不为个人的成败得失所影响,这样才会生发强韧的生命力,而不致成了「只有三分钟」的热度。
人能勇往直前,不计较成败得失,那么凡事就不会拿别人来相比,否则比人强,就易志得意满,而松懈了斗志;比人差,也易心灰意冷,而不再努力。所以立志,须重在养志,养志之道,要拿自己跟自己比,今天的我,能学到一些新的知识,便是对昨日之我的一种超越;今天的我,能因做人处事上的错误,而得到教训,得到解决问题的智慧,而改过迁善,使人格长进,便也是对昨日之我的一种超越;无限的学习,就会对自我无限的超越,因此「学习」本身即是一种目标,以「学习」为目标,为志,一生在无限的学习之中,便是一种永恒的自我超越,所以孔子只说「志於学」,不明指志於那种目标的学,凡现实之所遇,对人生有意义有价值的东西,都把它拿来作为学习的对象,那么生命中就会生发一股永恒不疲的学习冲动,「志於学」的「志」,就在此中确保,而不会变质。
人要「志於学」,说易实难,盖人为「万物之灵」,是「灵」也是「物」,所以很难完全摆脱一切外物的诱惑,心因外诱而不能定、不能静,养志就会流於空谈。宗教界主张每天打坐,定期闭关灵修,其用意就是要借以协助自己定、自己静;以前中小学时代,学校每周都要求学生练习毛笔字,写大小楷,其用意除了陶养书法的艺术,也在借以协助学生的心之能定、能静,唯能定静,心不外驰,才有立定坚强之「志」的可能。由是可知:世间很多看似不太实用的作为,其实也是一种修养的工夫,是都隐涵有教育之意义在的。
论语的生活智慧 - 事与言的道德实践
儒家认为人生就是一道德实践的历程,而道德实践的具体表现,就在日常生活的言行之中。行离不开事,所以言行也可说就是事与言,如何让事与言表现为道德的实践,孔子「敏於事而慎於言」(〈学而.一四〉)的简赅一句话,给了我们切要的启示。
就事来说,凡人类所作为所成就的表现都叫事。所谓:「成就」,指的是成就精神生命或成就现实生活,即使它是价值中立,至少也以不妨害他人为原则(所以偷、盗、拐、骗乃至烧、杀、掳、掠的行为都不是事),因此如果我们聼人说:「今天没空,我有事。」不管其事方不方便告诉人,我们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所做的不是坏事。「敏於事」意思是做事要勤快,而不是要我们急躁从事。勤快与急躁有别:勤快是针对当前所当做所能做的事,要努力去做好它,不拖欠,所谓「今日事,今日毕」,以使它能在许可范围内,尽早达到最好(当然未必定完美)的结果,这样,即使此中遇到艰难,也才较有充裕的时间去寻求解决之道。急躁则不然,为急於追求速成,便不去熟虑主观的个人气质困限,与客观之外在情境的艰难,也不去思考如果失败会有什么后果,只一味凭个人一时的冲动,横冲直闯,所以当事情弄到不可收拾,不知如何善后,只好任它「船到桥头自然直」了。
人能「敏於事」,提振精神,时时勤快,按部就班,一切依著主客观条件所许可的进度去努力,事情的成功率就会很高,即使失败,也问心无愧,因为在这一段历程中已尽心尽力,「尽性知命」,就是道德实践的展现,所以每一步都具意义与价值。
至於语言,它是人之心声的表达,所以人心如果虚妄,所讲出来的话自也无法成为真实。比方说自己想做一件事,尚未去做,便四处张扬说自己一定会完成它,或因於怠惰,或因於中途遇到挫折而畏缩,最后终究没有做成,於是原来所讲的大话,便成了诳言,「人言为信」,失信於人己,就会伤害到自己的人格。又比方说对人的褒贬,如果因於自己主观的因素(如对对方印象好,便都从优点去看他,对对方印象差,便都从缺点去看他),发而为不理性的批评,不是过奬,就是过毁,话不贴切当事人,就沦为不真实的话,失去可信度,便不为人所认同了。
总之,心不虚妄,才能发为真实之言,而「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」,说话不可不谨慎,言能真实而有信,这才是道德实践的表现,所以孔子要人「慎於言」。
论语的生活智慧 - 无限性与主动性
细读《论语》,会让我们领受到:原来儒学虽以仁人圣人作为道德人格修养的最高理想境,但在现实的存在面上,孔子其实只教我们学习如何去做个君子,所以在书中,孔子屡屡提到君子,也常常用「小人」(指一般浑噩过日子的世俗人)来旁衬,拿他们的心志、态度、行谊...等等各方面来作比较,好让人辨识怎么样的存心与表现,才算是君子。
「君子不器」(〈为政.十二 〉)这是孔子在《论语》中表述「君子」最为简赅的一句话。它的意思是说:君子不要像器具那样只具有限性和被动性,而要展现出人本来应有的无限性与主动性。
世间的器具,它的用途都是有限的,比方铅笔只能书写、绘图,碗盘只能装汤、盛菜,很少还有其他的用途;而人在气质上虽也是有限的,但心灵只要能自觉,便可通向无限。举例来说:一般人为了谋生而学一技之长,学成、就业之后,很容易只执此所专,除非逼不得已,便再也不想去学其他的,这就是一种自限。君子则不然,他觉得只要能充实人生的,便都有价值,都值得去学习,所以除了须拥有一两样谋生的专长之外,他还会学习其他的,乃至遇一事,学一事,无所不学,学无止境,这就表现出了无限性。人无限的学,从学中获得无限的知识与智慧,就不会凡事囿於自己之所专,而懂得去通观全局,整合各种有利的条件,去对事情作最适切、最圆融的处理,不本位主义,不囿於自己的立场,而以万变应万变,这就是一种无限性的表现。
其次,再说主动性。今世科技昌明,尽管可以创造一些自动化的器具,但器具之如何运作,还得全然依於人所设下的程式去进行;也就是说,器具只为人所用,而不能自作主宰,这就是所谓的被动性。就道德实践上说,人如能提撕心灵的自觉,就可超越人我的对立,从「讲求自我权利」中超拔,而领受到人际间原来就有一种互敬相爱的情义在;为了表达这份情义,且不论对方目前对我好或不好,我都愿意先以最诚挚的心去尽人间应尽的道德义务,所以对上司,我当先表达忠,对父母,我当先表达孝,对子女,我当先表达慈,...一切的践德表现都先由自己出发,而不问自己是否可以获得应得的回馈,这就是君子所展现之高贵可感的主动性。
真的,人能时时保持道德心灵的自觉,表现无限性与主动性,不断自我超越,那么求仁求圣就在其中了。
论语的生活智慧 - 心诚则灵
人有两种现实的存在:一是身体的有限存在,一是心灵的无限存在。由於身体的有限,所以人无论如何养生、保健,最后都逃不了死亡;人不甘於死亡,不愿自己永远就此消逝,於是无限的心灵就创造出了一个永恒的极乐世界,好让人在无奈地抛开现实世界之后,可以进驻到那裏去永生,去享乐,所以人虽然会死,但可不必怕死,在现实生活中虽会受到很多痛苦、挫折与失望,我们的心灵仍然可因有了终极的寄托而获得抚慰。世间的各大宗教就因人类有这样的心灵需求,因此运应而生,尽管教主不同,教义不同,宗教的仪式不同,所讲终极寄托的地方与情境也不同,但还是各自吸引了大批的信众。
除了从理想性去追求永生,宗教还讲神力,借著它,可以使现实上的个人,得以消灾解厄,保佑平安,让事事顺遂如意。很多人就因为有祈求而如愿的经验,所以相信神有现实客观的存在,且其法力无边,有求必应;为了安定现实生活上的「身」,於是皈依了宗教,成为虔诚的信徒,可见世俗的宗教,不管现实性的「安身」,或是理想性的「立命」,对人的心灵,都起了很大的安顿作用。
儒家不肯定神的客观存在,却也不否定其存在,而是置他於「神明不测」之中,因为这是人的理性所无法真能证得的。举例来说:如果说他不存在,何以有时祈求会灵验?如果真存在,且法力无边,何以人祈得平安之后,无法活到永久?正因为神在似有似无的吊诡之中,辩也辩不出个所以然来,因此孔子不跟人讨论鬼神的事,以免浪费无谓的时间。
儒家虽对神的客观存在不置可否,却肯定神的主观存在,不从肯定神力去祈福,却从肯定神性、神德去求与他感通。说得更具体些:当人祭祀天地的时候,他会念及天生万物,地长万物的伟大神性,如果没有这种神性、神德,人又如何能存活在世间?当人祭祀圣贤的时候,他会感恩他们嘉言懿行,为世道人心立下不朽的道德典范;当人祭祀自己的祖先、父母的时候,他会思及他们生前生我、养我、教我的恩情,这种由心灵感念而生发的崇德、报恩情怀,已使神实然存在於祭祀之中,如在我之前,如在我之左右,所谓「祭神如神在」(〈八佾 .十二 〉)就是这个意思。
真的,心诚则灵,人如能於祭祀时,心中升起感恩戴德之情,神就真实地存在我心中,而我也因神之与我同在,使道德的情感获得实质的安顿,道德的意识也因此而提升,这样的祭祀才更显得有价值与意义。
论语的生活智慧 - 认错与改过
俗语说:「人非圣贤,孰能无过?」这话好像是说只有圣贤可以无过,其他人都会有过;其实圣贤也是从不断的犯过中改正、涵养自己而来,并非一开始便无过,即见犯错真的是每个人都免不了的。
人是有灵性的,只要一念自觉,对於自己所犯的过错,会感良心不安 (以良心本具有天赋的善性故),不安,所以一提到所犯的错处,便会言语闪躲、支吾,面红耳赤,心神不宁,乃至食不下咽,终夜难以入眠,语云:「恶有恶报」,不论他来日是否真会得到应有的报应,至少在犯错未改的当下,他真的领受到「恶报」了。
人要重新获得心安,唯一的办法就是改过,而改过的第一步就是认错,不认错,如何会觉得自己有过而须改?然而人为了贪图侥幸,不希望自己的过错因而遭受到别人的批评、嘲讽、谩骂、指责、侮辱乃至惩罚,往往选择抵死也不认错,掩饰自己,以求免对自己不利,而伤害到人格的尊严,於是顺理成章地就编造一些谎言或假象,企图借此来蒙蔽、欺骗别人,误导人以为他没有错,即使有错,一切的责任也不在他。然而不管他是否真能一时骗得了他人,对自己而言,过错毕竟是无法真能使他释怀的;为了逃避良心的谴责,他便会为自己的过错合理化,比方:懒散是为了放松自己,以免生活紧张,坏了身体;溺爱是因於孩子还小,怕他不堪打击而失去自信;偷窃是因家有老母,需要奉养,不得不偷;....凡此用健康、慈爱、孝敬等等冠冕堂皇的理由为借口,欺人之前,已先欺骗了自己,这样的不认错,当然无法进一步谈改过。
基督教要信徒在神前忏悔认错。神是全知全能的,因为他全知,所以你必须坦白交心,丝毫欺瞒不得,如果抵死不认错,必会受到天谴;因为他全能,所以只要你认错改过,他便会因你的真心而宽恕你,救赎你,而让你心安,这种借神的信仰力量来彻底认错改过,虽属他律,实不失为一好办法。孔子说:「过则勿惮改。」(〈学而.八〉)一切的过错既由自己犯来,就要勇敢地为它负责,全由自己来承担;步向完美的人格不靠掩过,而是当下诚心地改过,当下心诚,自主自律,就能生发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力量,而斩钉截铁地去认错改过,如是,当下就是一真我的展现,就会与世人的真心相感相契,而受到尊敬与欢迎,这样,又如何怕改过?不改,反使别人心照不宣地鄙视你,而自己良心的长久挣扎与压迫感的越积越重,又如何可能过一心安理得的幸福生活?
论语的生活智慧 - 复习与温习
儒家主张人在现实生活中要懂得把握当下,不断学习,从中不断地自我超越,自我成长,以使生活过得充实饱满,所以我们可以说:儒学所讲的人生,其实就是「学习」的人生。
学习当然要先从「记问」之学开始。所谓「记」,就是要记住学习对象的内容,如记英文单字、字词、成语意思,九九乘法、数学公式、物理定律等等……;所谓「问」,就是看见一不懂的事物,便问这一事,不问其他,如学生遇上了课业上的难题,他便只问这难处,不涉其他相关的问题。这种记问之学要牢记在心,就必须要下「复习」(重复学习)的工夫,久而久之,自能打下为学的基础。
儒家教人要复习(此即子夏所谓的「月无忘其所能」),更教人要「温习」。所谓「温习」,就是把原来所懂得的那些知识或经验,透过内心的一番深入寻绎,顺著它而综合、联结为新的知识,或从反面推演而创造出新的学问,正如同作菜一般:我们把生的食材,经过或煮或煎或炒或炸或蒸等等逐渐加热(温)的工夫,就能超越原来的食材,而转化为一道道可口美味的佳肴。可见要有创造性的成果,要真得到新的学问,都要从「温习」来,所以孔子强调求学须「温故而知新」(〈为政.二〉)
真的,求任何学问,人如只停留在「复习」的阶段,只知吸收,不知消化,那么将使自己成为一部读书的机器,一切的见解完全被旧闻所限制,就成了道道地地之不知变通的书呆子;尤其在待人处事上,如果只坚守过去的经验,而视它为永恒的教条,很可能沦为偏见,或养成一种无明的行为惯性而不自知,如是,当面对新的问题,处在多变的情境,不但无法应对自如,反被它所桎梏,事情难获圆融的解决,可能还因应变不合宜而损害到了自己,这就是为什么求学不能只重「复习」,更须重「温习」之故。
所以,朋友!作任何学问,要复习,更要温习。
论语的生活智慧 - 政治岂是高明的骗术
自古以来,政坛上常显现得很现实,彼此为了争权夺势,而尔虞我诈,今天可以因为利害相依而为朋友,明日又因利害冲突而马上翻脸成为仇敌。当初或许真有一番为国为民奉献的大志,一旦掌权得势,却又利欲薰心,忘了理想的初衷,直把权位当成营私的工具;为达目的,什么谎言都说得出来,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敢昧著良心去做,表面上仁义道德,背地裏男盗女娼。政治龌龊如此,难怪很多人感叹说:「政治是高明的骗术。」 而谈政色变,避之唯恐不及了。
政治的现实层面虽多黑暗,其实,政治的本质却是光明的。盖政治的产生,源於整个社会需要有人出来统整力量,以为全体生民解决生活上的种种问题,因此愿赋予他以管理的权力,好为公众的事务,作最有效的服务与奉献。由於人间的事务无穷,政治所要面对的问题自也随之无限,就一国而言,举凡内政、外交、经济、财政、交通、国防、教育、文化、...等等,无一不涵盖在政治的范围之内,可见政治的事务杂多而繁重,必须各由专家来分别承担,各依其能力之多寡,而予他以相对的任务,权位越高,相对的政治责任也就越重,影响公众生活层面自也越深越广,政治有这样庄严的本质,怎可说是「高明的骗术」?
论语的生活智慧 - 教师的自我期许
有关教师的教育使命,唐儒韩愈在他的〈师说〉一文裏,就开门见山地点出:「师者,所以传道、受业、解惑也。」特别把「传道」摆在最前头,正说明了它乃是三者之中最最重要者。换句话说:不论讲授客观的专业知识(受业),或是解答课业上的疑难(解惑),要之,这些都属人生之工具价值的教学,唯独薪传人生的常道(传道)使学生学习如何保任道德心灵的自觉,提升精神的生命,这才是人生之目的价值的教学,亦才是教师之所以为教师之最庄严所在。
诚然,人生原本就是一无尽的践德历程,任何工具价值的学习,都是为了成就人生,成就道德的落实,如果只求客观的专业知识,而不以道德心灵来导引它以正用,那么,越具专业知识,越可能成为妨害人生、破坏社会之大的负面力量。君不见一个熟谙法律的人,越懂得钻法律漏洞,做尽坏事却可逃避惩罚;一个深知化工的人,越懂得如何制造伪药来谋利害人;...凡此在在说明了没有道德心灵自觉,而妄用、歪用客观专业知识的可怕。於此可知教师「传道」是何等的重要。
人的生活离不开言行,由言行来表现常道,诸如:对人要礼敬,不要傲慢;处事要勤黾,不要怠惰;为人要真诚坦白,不要诈伪说谎;...这就是常道。一个人礼敬、勤黾、真诚坦白,就会受人喜爱;反之,就会遭人厌恶,这种或喜爱或厌恶之自然道德的心情反映,端在人之言行是否符合常道,是否能与与生俱来之良心善性引生共鸣,即见常道之所以为「常」,之所以为恒久不变,即由於它是本诸人之本有的道德心而表现的,所以人守常道,不是死守黏滞的道德教条,乃是坚持人之永恒的善性,善性恒常,故常道也恒常,所以人人都应遵行它。
教师所要薪传的,就是这种人生的常道。然而所谓薪传,不徒为做人处事上的义理之疏解,而重在生活中去身体力行,唯能力行,教师才能成为一常道的「现身说法」者,才能使学生受到实质的薰陶与感召,而思有以效之,如是,道乃真能获得承传,此所以曾子在其每日三省己身中,特别强调:「传不习乎?」(〈学而.四〉)时时反省:我要传给学生的做人处事常道,是否自己都能在生活中去实践呢?教师能经常自我期许「传习」,不只可鞭策自己进德,更能表现出他「传道」的真诚,换句话说:教师不只要自我期许当一位「经师」,更要自我期许当一位「人师」,这才是教师的真正教育使命所在。
小聪明与大智慧
每个时代,都有人犯罪,知识越发达,犯罪的形态越趋机巧。以食安为例:一些食油生产业者,为了降低成本,谋取暴利,便无所不用其极地把劣质油乃至不可食用的工业用油、馊水油等等,经过精密加工,蒙混成高阶食油来贩售,他们聘用专业人才,进口先进设备,用高超的技术,骗过相关食安把关单位的稽查,并以「挂羊头卖狗肉」的方式,大剌剌地贴上前所核准过的「国家食安认证」标签,找状况外的名人来代言,以博取消费者的信任,几年下来,赚翻了财富,却伤害到广大无辜群众的健康,最后东窗事发,身系囹圄,不只砸坏了自己的招牌,赔掉了所有家财,让自己长久辛苦耕耘来的事业毁於一旦,也同时让国家的形象严重受损,这样无法无天的行为,媒体的报导却美其名为「智慧型犯罪」,听来实在恶心。
这类奸狡的犯罪手法,其实只是耍「小聪明」,哪称得上是「智慧」?聪明与智慧不同:前者是指人有灵敏的天资(如记忆力强、理解力高、想像力丰富、反应力敏捷等等),但做事不把它用在把握人生的大原则上(所以才叫「小」聪明),只用在钻营巧门,投机谋取暴利而已;后者的天份虽不必定灵敏,但他有恢弘的胸襟,有远大的眼光,有强烈的理想价值意识与使命感,做起事来,他会抓住人生的大原则,懂得权变,以求圆融地解决问题,却不会投机取巧。换句话说,有德的人才可能有大智慧,没有德的人,顶多也只是耍小聪明而已。
有智慧的人,不是不要利,他所求的往往是大利、远利,而不是小利、近利。近年有一位创办汤姆斯品牌鞋公司的美国人麦考斯基,他为了送鞋给穷困而需要的人穿,发起了「卖一捐一」的公益运动,结果引来了全世界善心人士的热烈回响,他的事业蒸蒸日上,俨然已成为出名的社会企业,九年的行销经验,使他深深感受到「当我想帮人,别人就会给我无私的帮忙。」因此有很多同业,愿意主动设计鞋子,和他合作,上万客户也默默为他作行销宣传,可见能结合社会公益,起心动念往前走,就会遇到很多天使的陪伴,而让企业不断壮大、发展。
孔子说:「知者利仁。」(〈里仁.二〉)智慧是成就仁道的利器。麦氏「卖一捐一」的公益鞋,实质的获利也许很少,但积沙成塔,持久而广大性的薄利多销,不只会为他累积大财富,也普遍地为天下之穷人带来欢乐与温暖,所以是大利、远利。他这种商场大智慧,值得「小聪明」的企业主效法、学习。